名人傳帶給我涅槃的藝術體驗

　　并非初識羅曼·羅蘭，曾看他用史詩般悲壯而哀艷的文字，描繪出一幅又一幅黑白分明的人生或歷史場景。這個暑假再與羅蘭相遇相識，捧讀他的《名人傳》，隨著他筆尖的游弋，那有著灰藍色眼睛的褐色粗獷輪廓漸漸從消隱的時空中浮現，鋼琴聲儼如行云流水，一聲聲敲擊著黑白鍵，也一聲聲敲擊著人們的心靈，發出對靈魂的叩問。他——貝多芬，由羅蘭帶領著來到了我的身旁。

　　他的一生充滿遍體鱗傷的苦難，他的成就閃爍亙古耀目的輝光。古老的歐羅巴依然在重濁與腐敗里昏迷不醒，他在慵懶的維也納歌劇院里以其超越時代的桀驁與狂野燃燒著人們庸俗的心靈。他清醒地把疼痛與磨難，撕扯開，再編織成激情與繾綣，悲壯與華美，慘痛與幻夢，一曲曲織成經典的篇章。

　　樂律在我耳際縈繞躑躅，《名人傳》在我手中一頁頁翻動。那簡約而沉重的文字無法給予他最完整的詮釋。羅蘭描繪他短小臃腫的身軀，描繪他溫柔而凄涼憂郁的童年，隨即是一串串蹉跎坎坷而踉蹌的足跡，緩緩蜿蜒過波恩，隨著迤邐的萊茵河，駐足在輕佻的都城維也納。凋敝了一段纏綿而短暫如同泡沫般的愛情，他深愛的戀人便愴然謝幕在他的人生中。他重又在亂世里舉起藝術的火炬清醒著，卻從不和光同塵。三十功名化為塵土，晚年的他如同日暮窮途的旅客，孑然一身，陷入耳聾死寂的世界，仍然扼住命運的咽喉，決不甘愿沉默在愁苦的深淵里。

　　羅蘭如優雅的魔法師般把我們款款引進貝多芬的生涯與精神世界，隨著他流暢的筆鋒翻騰著顫抖著起伏著，讓早已認識貝多芬的我們再次鄭重地回顧那無限滄桑而凜然的人生。那文字是冰錐，冷漠地決不容許我們吝嗇自己的痛苦，一路驟雨嘶風咆哮著游走，直到突然歸于寧靜——我們看見那位藝術大師在空茫寥落中閉上眼睛，《命運交響曲》便這么結起一個清冷的尾音。“一個不幸的人，貧窮，殘廢，孤獨，由痛苦造成的人，世界不給他歡樂，他卻創造了歡樂來給予世界！”羅蘭這么說著。我分明能看到顫抖的音符和著渾濁的淚水落下，把字跡漫漶得模糊不清。

　　把《名人傳》輕輕合上，零落的詞句與整個精魂就這么清晰而鄭重地描在我的靈魂上。《月光奏鳴曲》那么平和地仿佛月華淌了一地，歷史烙印里藝術的歸魂依然璀璨得無法逼視。易朽的是生命，而不朽的，是生的激情。貝多芬把苦難譜成絢爛的樂章，羅蘭把他的樂章與生命撰寫成凄偉的詩行。風塵荏苒，藝術家的肉體早已隨風入土化為腐朽，而他的靈魂卻隨著世人的膜拜與信仰、隨著那經典的旋律一次又一次輪回在這個渴求著美的世界，在激情般的烈焰深處，在掙扎桎梏的罅隙里，走出寂滅的殘影，終古常新，痛苦地歡欣地熱烈而又冷寂地從糜爛時代的灰燼里涅槃。

　　“我愿證明，凡是行為善良與高尚的人，定能因之而擔當患難。”貝多芬如是說，那低沉而堅定的聲音至今在我耳邊回想，這已成為一切英勇心靈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