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哲學經典散文

　　父親是一位老實巴腳的農民。和我這期求當干部、跳出“農門”的兒子總想不在一塊兒。我骨子里純是上大學、干公事的渴望。從來就不想當農民，在那黃土地上掙扎，把日頭從東背到西山，換來那微薄的價值。累萬了那本來硬梆梆的腰桿，畫就了那滿臉溝壑似的皺紋，收獲了那豐厚的滿手老繭。于是，我時刻都在硬著頭皮、挺直脖頸往外創。父親總是讓我務農，學耕耘。雖說心底極不樂意，但總得屈從他這家庭的權威。提上大籠，跟上他給豬兒剜草；掂上扁擔，跟上他去下溝割柴；扛上農具，跟上他去播種、收獲……

　　于是，我恨父親鼠目寸光。

　　父親是位嚴厲的老師。他時時刻刻在教訓我，把我用那短鞭子趕上農民的征途。曾多次，為鋤掉了一株不該鋤掉的玉米苗，他讓我的屁股蛋極快地鋤把親吻；曾多次，為漏收的一棵豆子，他讓我寸把長的娃娃腰變作甩麻繩梢兒的底墊；曾多次，為踩落了幾枝麥穗上的麥粒，他讓我臉上火辣辣地燒……

　　于是，我怕父親粗糙兇悍。

　　父親，有他自己的哲學。他總以為沒有別的行業比務農更有價值，更珍貴，更有意義。他就如自己年復一年播種的莊稼一樣，扎根于關中那肥沃的土地上。他算是真正的公劉的后代、神農的子孫。

　　父親有他自己的哲學。在他眼里，耕耘就是生活。耕耘給他帶來了一切——吃、穿、住；辛勤、閑；愛情、孩子；憂愁、恐懼、危險、勝利與希望。

　　父親有他自己的哲學。農民是土地的主人，耕耘是追求一切美好的保證。沒有耕耘，哪有收獲；沒有農民，土地將被荒蕪吞沒。

　　于是，父親的哲學，把自己的視野局限在塊塊土地上，局限在道道山嶺上，局限在悄悄的山村里……

　　父親深深地眷戀著大地。為此，他曾多次受到爺爺的指責——“真是窩里老！”挨過奶奶的訓斥——“一袋糧食，沒出息！”盡管大地可以使他的希望破滅，使他的注意改變，使他的計劃破產，然而他卻依然如故地深情地愛著她，愛得比愛奶奶更深更親。每當大地回敬一次豐盛的收成，讓他的糧倉裝不下的時刻，他便興奮地在田間地頭沒黑沒明地踱著碎步，把內心的喜悅一絲一絲悄悄地掛上黝黑的臉龐，悄悄地掛上眉梢。他笑得那樣激動，那樣自豪。

　　啊，我長大了。終于長成了父親。

　　于是，我到底理解了父親，認識了父親。我終于讀懂了父親的哲學。

　　于是，我繼承了父親，用父親的哲學指導自己的實踐。

　　于是，我教自己的兒子務農、耕耘；我對他們實行“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的土政策；我依然操起了父親留下的鋤把、鐮刀、繩索。

　　于是，我渴望著耕耘后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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